前往穆龙达瓦的路上,车窗外闪过一幕幕让人赏心悦目的田园风光。远处如烟如黛的群山,苍劲葱茏;眼前百媚千娇的野花,争相斗艳。远远望去,凤凰花红,野菜花黄。深邃的碧空下,一栋栋五颜六色的二层小楼,在稻田的青黄间隐隐显现。在这样的美景中行走,真有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感觉。
穆隆达瓦距离首都塔娜公里,也是马达加斯加最富裕的地区。当地的农产品和海产品相当丰富。这里不但有著名的猴面包树王国,还有享有盛名的海滩。
我的计划是从穆龙达瓦乘船到莫桑比克海峡边上的小渔村贝罗苏曼。
在码头等了近半个小时,终于过来一艘小帆船。老板问我上不上,我急着上路,看都没看就窜上了船。没走多远就发现自己上了当。这艘巴掌大的船上除了我居然还坐了三个粗壮大汉。小船明显超载,晃来晃去,时刻有下沉的危险。此时此刻我才发自内心地体会到什么叫“上了贼船下不来”。我双手紧抱着桅杆,生怕给甩下去,但表面还假装淡定,心里一遍一遍强迫着自己做深呼吸,心想,熬着吧,没有过不去的事,别让这几个爷们笑话了。
小船在我的咬牙跺脚中终于靠了岸。睁眼一看,一个袖珍版的小渔村孤孤单单地坐落在莫桑比克海峡清澈湛蓝的海边。柔软细腻的白沙从我的脚下绵延而去。海的对面也有一个同样的小渔村,远处望去也是白白的沙滩,同样的茅草屋。
我越看心里越发毛,一时间竟判断不清这是哪儿,忙问船老大,这是马达加斯加还是莫桑比克?你不会把我扔到莫桑比克了吧?
船老大看我紧张的样子,哈哈大笑着说,你放心吧,这是马达加斯加的贝罗苏曼。对面那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是莫桑比克的TOFO岛。我一听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两个国家的两个村子隔海相望,居然长得像孪生兄弟,这也太有意思了!
穆龙达瓦南面的小镇贝罗苏曼坐落在泻湖的边上。这里每年有5个月的雨季。每当雨季来临,小镇到陆地的交通就断了。让我惊讶无比的是,这么一个小渔村竟然是马达加斯加西海岸最大的造船中心。这里的大货船居然都是手工制造,通常造一艘船要花上4至6年时间。
贝罗苏曼海边我一个人拿着相机在海滩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发现在大海中间有一个长长的海滩,像孤岛一样漂浮在海上。我用长焦镜头放大一看,一排排破败的房子,居然还有几个孩子在玩。这个发现让我非常惊讶!
我问旁边的渔夫,怎么还有人住在哪里?涨潮时不会把他们淹死吗?
没关系,她们可以在这边退潮时过去。下午这边涨潮前再回来。
是吗?我这才注意刚才来的时候,那个原本停在海上的帆船居然搁浅了,这也太神奇了吧!我脑子里迅速盘算着,乘着现在退潮,我应该过去看看。
我问,怎么能过去呢?
蹚水过去呀!或者等别人载你坐独木舟过去。
我真后悔不应该随身背着护照,银行卡,否则连走带游总能划拉过去。
正在纠结,后面响起一个女子的叫声,Hello,Hello。
回头一看,一个穿着鲜红色短款连衣裙的年轻女子正向我走来。她皮肤乌黑,一头卷曲的短发,头上顶了一个蓝色的大塑料盘。她沿着细嫩的沙滩,裹着飞扬的白沙,轻盈地走来,像一丛绽放在岩峰间火红的玫瑰,带着原始的浑厚与自然。
女子向我挥手,意思是让我坐她的独木舟过去。
我连忙说,OK,OK。
女子那个大盘里放着几本英文的图画书还有一块小黑板。
我很好奇地问,你去那边的岛上做什么?
教英文。她的声调很高,明显听得出那话里的自豪。
啊?你是老师?我很惊讶。
女子的名字叫莫卡,生在岛上,长在岛上。
莫卡麻利地拉着我上了一艘月牙状的独木舟。船很窄,约摸1米宽。她似乎并没有马上让我上船的意思,而是从大盆里拿出一根香蕉,一支铅笔,忙不迭地问我,这个英文怎么发音?
香蕉banana,铅笔pencil。你的英文还可以,香蕉应该是知道的吧?
莫卡笑了笑,说,嗨,我连比划带说也能交流,但是教书要发音准确的呀。我每天逮着个游客,就让他们帮我纠正一下。
她拿出小黑板,一个一个字母写好,一边嘴里重复着单词,一边用身子压住独木舟,示意我蹲在里面。紧接着,她很轻盈地翻了上来。事后我才明白,人在独木舟里,只能保持蹲着的姿势,坐着,站着都容易失去平衡。
独木舟在悠蓝的海水里慢慢划着。莫卡健硕的,充满线条感的肌肉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上了包浆的黑檀,油光锃亮。
她皱着鼻子肆无忌惮地笑着,嘴里还一遍遍念着香蕉banana,铅笔pencil。那乌兰的眼神,性感的厚唇,衬托在蓝天碧海里,一寸寸都闪烁着青春的荒野与放肆。
那片被海水包围的沙滩是个小村庄,破旧的房子,零零落落地住着几户渔民。
我比划着问莫卡,我也没什么具体的事,和你一起玩怎样?
莫卡一听非常高兴,拉着我来到了她的学校。所谓的学校就是在沙滩上支四个木桩,茅草搭的棚子。看我进来,两个8,9岁的小男孩一溜烟似地躲到桩子后面,露出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和一口雪白的牙。
莫卡开始上课。她从大盘里拿出香蕉,铅笔,还有那块小黑板,大声地读着,香蕉banana,铅笔pencil。两个小男孩一板一眼地跟着读,还不停地用小手在沙滩上写着、划着。
海边玩耍的孩子下课后,我和莫卡聊天。她告诉我,她是个渔民。每天跟来往的游客学几个英文字,慢慢学会用英文简单交流。准确发音基本上是现学现教。那边学完,就赶紧趁着退潮到这边的岛上教孩子。虽然只有两个学生,她仍然非常认真,潮起潮落,来来往往,从不间断。
中午的时候,我和莫卡坐在沙滩上闲聊。
我说,你长得很美!如果去纽约,会成为名模的,可以挣很多的钱。
莫卡翻眨着那对极具诱惑力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半天才说,我才不会去呢。听说那里的人都住在悬在半空的房子里,一不高兴就脑袋朝下扎下来,死啦死啦地。说完莫卡还是那样嘎嘎地笑着。
我在想,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是凭着什么样的意志和梦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同样的事?
我问,你为什么要教英文呢?就两个学生,每天跑来跑去的如此辛苦!
莫卡说,嗨,岛上没有学校,我也就是现买现卖。教孩子们几句英文,来个游客,他们可以做个小买卖什么的。
莫卡的回答让我有点失望。她实在没有我想象的那种高大上的梦想,但却深深地触动了我。没想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 还有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女子,长年累月干着这样一件非常不普通的事情。
我俩聊得正欢呢,一个妇女举着个大盘冲到我的面前。我一看差点吓昏过去。盆里面是一只巨大的,长得像龙虾似的庞然大物。黝黑的外壳,上面长了很多像白癜风似的斑点,四只鲜红的爪子,在空中乱舞,1尺长的龙须不停地荡来荡去。
莫卡看我吓得不轻,大笑着说,没事,没事,这是我们当地的龙虾。
老板娘一看我还算认可,忙把龙虾扔到了不远处一堆架起的炭火盆上,不到几分钟就熟了。她拿着一把钳子,啪啪几下就把龙虾大卸八块,一把就扔给我一个大腿。龙虾的味道很个别,白嫩嫩的,鲜美之中居然带着一股白酒的浓香。
见我吃得赞不绝口,老板娘拿来水烟枪,说,尝尝我们自己种的烟吧,都是土特产,自家种的。
莫卡拿过来很熟练地吸了几口。我学着莫卡的样子,把沾满龙虾油的手放在沙子里一抹,接过烟枪放心地吸了起来。几口进去,感觉很奇妙,是那种飘然若仙的醉意。
我问莫卡,这是什么烟呀?感觉怪怪的。
你们叫大麻,我们这里的人家家种大麻,当普通烟卷抽。莫卡又是一阵大笑。
啊,大麻?我尖叫着,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生平第一次抽起了大麻。别说,那感觉真的很奇妙,倏忽之间腾云驾雾,焚风欲火!
下午退潮时,海水退去了许多。我跟着莫卡和大批村民,浩浩荡荡,趟着水回到了小镇。
贝罗苏曼镇上的房屋均是木屋,被涂成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整个小镇压根没路,有的只是白色的沙子。莫卡一直走得很快。一阵风过,细嫩的白沙腾空起舞,她的身子随着白沙顺转、倒转。金色的阳光,缕缕的白沙,舞动的红裙,在五彩斑斓的木屋间穿梭,宛如梦幻般的童话世界。
我突然想起日本女导演贺家瑞说的一句话:人应该有无限的可能,而唯一的限制是我们自身。我在莫卡身上看到了那种无限可能的活法。这种活法不是活成了别人,而活出了是唯一的自己。
旅途就是这样,我们会在某个地方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遇到某个人,彼此可能一点也不了解,却说了太多的话。从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这个穿着大红裙子的莫卡一定会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在遥远的马达加斯加,在潮起潮落的贝罗苏曼,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孩,她不但长得美,活得更美!